城里滞销的库存衣服尾货,可能都卖到农村去了!
在光鲜橱窗的另一面,几乎从来没有人关心过,那些没被选走的衣服最终的去处。
你永远觉得自己的衣柜里少一件衣服,所以2018年的时尚业生产了1500亿件服装,并且其中的50%在生产一年后就会被抛弃。
扔完一批又到了季末薅羊毛的打折时刻,省钱又无需顾忌体面,满载而归的感觉仿佛衣服都不要钱。
制衣速度快、款式多样、价格亲民,快时尚的种种优点刺激着消费者的兴趣。2016年,Zara的创始人Amancio Ortega就超过比尔·盖茨,应运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。
但在光鲜橱窗的另一面,几乎从来没有人关心过,那些没被选走的衣服最终的去处。
过季的积压服装裹挟着被丢弃的旧衣服,生长成一个巨大的利维坦。更快、更多、更便宜,快时尚的发展依旧想要汹涌,但拖不动的库存却可能让它偏离正轨。
2018年,英国品牌Newlook退出中国市场,TOPSHOP关闭天猫旗舰店。2019年,Forever 21关闭中国官网,线下门店甩货清仓。2020年第一季度,耐克库存积压致单季亏损超50亿,Zara也考虑关闭上千家门店。
原本应该为新产品奔忙的品牌们,正在被库存追着打。
从高街橱窗到低线城市,从奥特莱斯到微商网店,其实商机正在显现。如果合理驯养,这头库存巨兽也可能会长成一片新的蓝海。
一件时装的生命究竟要经历那些历程?那些没卖出去的衣服,到底都去哪儿了呢?
快时尚的溃败
快时尚的兴盛,让人们越来越难发现自己的贫穷。
消费品的价格在下降,但是相应地,中产阶级也在消失。人们真正需要的东西,房子、教育、医疗服务变得越来越贵。而唯一让你宽慰的是,你可以每个周末都买一件新衣服,直到每天都买。
消费主义就是有本事让你相信,解决你生命中所有问题的方法就是:买它。
Printer’s Ink是美国广告业的知名杂志,欧内斯特在其中提出过一种消费者理论。他说世界上有两种产品,一种是你能用的,像洗衣机、汽车,一种是你能用完的,例如巧克力或者洗发水。他的理论讲的就是,要把人们原本能用的变成能用完的。
在很大程度上,欧内斯特的理论已经成了现实。
Joseph A.Bank是一个西服品牌,它某支广告的宣传文案就是,“从这里买到的西装和手纸一样便宜,我就不会为把它扔掉而感到可惜了”。
物理上的拥有给我们带来了很多“快乐”。
为了更广阔的市场和更多购买者,在快时尚的世界观里,越来越多的款式、一年四季的新品在所难免。可是如果一款白色S码的上衣会产生100件库存,那么1000种款式就会有10万件库存堆积。
李宁就曾为覆盖不同的消费群体,推行过多品牌战略,包括低端运动品牌“新动”,和与法国知名户外品牌合作的高端品牌“艾高”。但这样的策略却让李宁失去了焦点,亏损一度超过30亿元。
潮流就是因为转瞬即逝,才为人们乐此不疲。贩卖流行的快消巨头Zara,一直以“少量快产”的柔性产业链模式,被认为是快速洞察市场、应付库存问题的最优解。
Zara一年推出的时装种类达到12万种之多,每一款都是小批量生产。它把每季度的销售周期设为12周,换季之初只准备预定销售款式25%的库存,大约供3周销售。之后,根据消费者用脚投票的结果,将人气商品和又一轮的新品再各自补三周的货。
只是因为疫情的影响,这套广受赞誉的模式也在逐渐失灵。Zara母公司Inditex在财报中提到,今年2-4月Zara首次净亏损超32亿元,导致Inditex关闭了1000多家Zara门店。
高库存一直以来都是服装行业的“阿克琉斯之踵”,业内甚至一度流传着这样一句话:服装行业最不值钱的就是库存。
有的品牌从创立到倒闭,终其一生都在清仓。
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,今年1-5月我国服装和纺织业的存货总额达到913.8亿元和1656.9亿元,都处于高位。
当然,一件衣服不可能因为刚面世的时候没有被青睐就结束它流转的一生。毕竟,对于更多顾客来说,不买不是不爱,而是要等到打折换季的好时机,再相见。
卖不出去的衣服,都去哪儿了
吃货节、618、双11、双12、感恩节、黑五、年中大促、年末狂欢……
好像一年到头,我们都在薅“资本主义”羊毛。殊不知时装就像水果一样,要趁新鲜卖,过期可能就变味了。所谓“打折力度大到不买不是人”,只是在帮“资本主义”清仓罢了。
长时间积压旧货,钱就一直无法收回,没有现金流无法生产新款,这就是一种恶性循环。所以销售库存,商家们都是无比尽力的。
一件衣服从被挂进商场开始,销售周期可能有三年之久。
出现在一线城市的高街橱窗时,它光鲜亮丽,接受来往顾客的注目礼。如果到过季还没有被带走,它就会在同一店面被贴上打折标签。
“2019年的过季款卖得还可以,但2018年的滞销库存,就基本卖不动了。”
一件年事渐高的滞销时装,或许就要被发往三四线城市了。消费分层越多,销售周期就会拉得越长。不同时段、地域带来的价格差,能让库存服装得到一丝喘息。
甚至当过季服装流转到低线城市后,它的价格可以卖得更高。网友 Inter_贰帅抱怨说,“同样的品牌在深圳买肯定比在老家小城市买便宜很多,而且老家款式还没有深圳的多和新。”
不少品牌为了保护自身品牌价值,选择自建工厂店、折扣店等尾货销售渠道。例如,国产内衣都市丽人的公告就称,其开设过100间工厂折扣店用于清理库存。
奥莱领秀的数据显示,全国以奥特莱斯命名的折扣店达400家以上。2019年统计的34家奥特莱斯销售额高达700亿元。这样的繁荣一定程度上证明着尾货市场的生命力。
还有剪掉品牌标签、洗涤说明后低价售卖的方式,也是常见的手段,来维护品牌最后的体面。
与此同时,在网购如此发达的今天,过季过时的时装还在不同折扣电商间流通。
拼多多、唯品会、爱库存,为什么可以一年四季打折?为什么可以有全网最低价?相信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疑问。实际上,不少电商都是库存服装最后的机会。
之前流向卖场地摊和乡村集市的服饰,在2016年后大量涌向了各类电商平台。在电商渠道,“量大为赚”,即使降低价格来处理库存,对品牌而言也大大促进了现金流动。
此外,小红书、朋友圈等各个角落里的微商,都像为大鱼清理食物残余的清洁鱼那样,分解着各个渠道流通而来的尾货。
电商在线曾采访了一位在微信上卖尾货的姑娘,“原价599元的Gap棉夹克,只要80元;699元的太平鸟连衣裙,剪掉标签后售价仅69.9元。”
她的工作就是在微信群中扔下商品链接和图片,等待有人下单就可以顺手挣到相应提成。
经过这么多环节后,一件衣服大约走到了3年的生命力尽头,如果仍然没有找到出路,也并非无解。
上述都市丽人的公告中还提到,目前它仍在清理2017年前的存货,并计划以称重的方式和0.5折的力度向东南亚地区出售。
快时尚的行业基因,先天地决定了新品必须永远在路上,而销售跟不上更迭的速度,也必然导致库存层层积压。“供过于求“的常态究竟是不是无解?
库存电商是不是一片“新蓝海”?
在这个特殊的春夏,商场紧闭、物流停摆,电商平台连带着库存电商,却迎来了红利。
曾经被视作烫手山芋又弃之可惜的库存,成了一片潜在的新蓝海。品牌方愿意给出更多的折扣,电商平台也都在主动地进入库存市场。
品牌的库存是不是会长期大量存在?肥沃的库存电商领域是否能成长出一个新巨头?市场格局的发展对于库存玩家来说意味着什么?
越来越多的库存好像第一次不是带来越来越多的焦虑,而是形成了新的竞争。
一种能帮助品牌商去库存、帮渠道商赚到钱、替消费者找到低价高品质商品的商业模式呼之欲出。库存电商就这样应运而生。
拼多多的爆红是挖到了“小镇青年”这座尚未被完全开发的金矿,抢占了3亿的庞大市场份额。库存电商则瞄准的是品牌去库存的刚性需求。
据艾瑞咨询2018年的报告,库存电商的市场规模已经达到130.3亿元,预计到2022年将达到1500亿元。唯品会的CFO早在2013年就曾说,“中国一年有4000亿服装库存亟待清理,库存电商的天花板还早。“
让品牌库存和消费者找到彼此。
当经济增长放缓,快时尚“唯快不破“的神话已经不再管用。市场研究公司Mintel的数据显示,2018年约有33%的消费者每月购买一次服装,这个数字已低于2016年的37%。
在目前的语境下,库存电商或许确实是富有想象力的补偿之策。但是归根结底,它并不是主动拯救快时尚整体系统性偏误的不二良药。
通过物理占有收获的快乐在渐渐消退。人们开始意识到,即便每天都在丢东西,可还是过得很穷。
法国哲学家居伊·德波在《景观社会》早就直言,“强加给现代消费的伪需求,不能与任何真正的需求或欲望进行对抗,因为这种需求本身都是社会和历史制造出来的”,“而真实的社会生活已日渐降格,退居于商品景观之后”。
线下奥特莱斯、线上库存电商的模式,或许能让一件衣服多少被使用几次。但是,“衣服注定会被扔进垃圾桶”这种认知,自始至终是从内部开始侵蚀整个行业的巨兽。
为了更快更便宜,还是会有劳工领着2美元的日薪在危楼中制作皮革和布料;还是会有兜售毒蛋白棉花的商业寡头“孟山都们”走进农户的家中,告诉他们因为你负债买我的种子和农药现在你的地归我了;还会有妻子听见邻居说你的丈夫喝了农药,躺倒在了棉花地里。
快时尚服饰的故事还在继续,它是我们为自己选择的皮肤。我们依然爱它的诗意,因此更希望,这能不再是一个关于贪婪和胆怯的故事。(完)(新周刊荷西帕)